第一卷 列氏虛空-4

子列子適衛(wèi)，食于道，從者見百歲髑髏。攓蓬而指，顧謂弟子百豐曰：“唯予與彼知而未嘗生未嘗死也。此過養(yǎng)乎？此過歡乎？種有幾：若蛙為鶉，得水為?，得水土之際，則為蛙蠙之衣。生于陵屯，則為陵舄。陵舄得郁棲，則為烏足。烏足之根為蠐螬，其葉為胡蝶。胡蝶胥也化而為蟲，生灶下，其狀若脫，其名曰鴝掇。鴝掇千日化而為鳥，其名曰乾馀骨。乾馀骨之沫為斯彌，斯彌為食醯頤輅，食醯頤輅生乎食醯黃軦，食醯黃軦生乎九猷，九猷生乎瞀芮，瞀芮生乎腐蠸。羊肝化為地皋，馬血之為轉(zhuǎn)鄰也，人血之為野火也。鷂之為鹯，鹯之為布谷，布谷久復(fù)為鷂也。燕之為蛤也，田鼠之為鶉也，朽瓜之為魚也，老韭之為莧也，老羭之為猨也，魚卵之為蟲。亶爰之獸自孕而生曰類。河澤之鳥視而生曰鶂。純雌其名大，純雄其名稚蜂。思士不妻而感，思女不夫而孕。后稷生乎巨跡，伊尹生乎空桑。厥昭生乎濕，醯雞生乎酒。羊奚比乎不筍，久竹生青寧，青寧生程，程生馬，馬生人，人久入于機(jī)。萬物皆出于機(jī)，皆入于機(jī)?！?/p>

黃紫檀和契：

百豐是衛(wèi)國的公子，來列子這里學(xué)習(xí)無為法很久了，始終覺得不得要領(lǐng)。

一天，上完“圣人動止有戒”的情欲轉(zhuǎn)化課程后，其他同學(xué)都走了，他留在列子的“羲黃講堂”里觀圖，卻怎么也搞不懂“求生欲”和“情欲”的連次關(guān)系。恍惚間，圖里仿佛走出個風(fēng)姿綽約的華服女子，要把他拉入錦被羅帳里尋歡。

“破象！”百豐大吼，“有象皆假，惟此是真；不沾不滯，不跟不隨?！?/p>

這個女子頃刻間變成白骨骷髏，鉆進(jìn)一堆黃土之中，然后畫風(fēng)大變，溫柔香裘變成滿眼墳頭，白色衣服的孤魂野鬼，都如同風(fēng)中落葉，飄飄蕩蕩地圍向百豐。

百豐有點恐慌，也有點心酸，猛然間元神覺醒，忙喊：“象象流轉(zhuǎn)，如環(huán)無端；以心破象，心象亦無！”

幻影消失，那種心酸感沒了，可心底的惶懼始終難消。

“我以后會不會也變成這樣呢？死掉是不是什么都沒了？變成鬼很痛苦嗎？......”百豐陷入識神流轉(zhuǎn)的漩渦之中，難以自拔。

十里外，正在洞里垂腿靜坐的列子眼睛微張，真意略動，整個人緩緩隱入虛空。須臾間，百豐身邊出現(xiàn)道淡紫色霞光，霞光迅速成型，列子的模樣出現(xiàn)在虛空。

“百豐?！彼穆曇羝胶偷貍鞯皆趦?nèi)景中掙扎的百豐耳里，百豐靈知靈覺生起，立馬清醒，想回來。列子擺擺手擋住他，說：“別急，去走走。”列子復(fù)又回頭，朝西南共修室方向，送出清越的聲音：“小土、史疾、一諾......咱去衛(wèi)國鬧騰去！”

無數(shù)道身影穿過墻壁，落在列子身邊，聚合成人形，都是平時的模樣。這是列子的學(xué)生們，大多已經(jīng)陽神成就，少部分陰神成就者也來湊熱鬧，列子也不攔；夫大成就者，跨越陰陽，陰神陽神皆善度。

于是，伴隨著嘻嘻哈哈的吵鬧聲，一群“人”，朝著衛(wèi)國野王方向走去。

時值戰(zhàn)國中期，諸侯紛爭，饑荒盜災(zāi)多如牛毛，死于非命者，路不掩尸；像圃田村這樣的小地方，全賴有列子的炁通功夫護(hù)著，才能詩意田園。

沿著荒掉的麥田穿過去，來到濮水邊上，河水青黃，似乎游魚也不得安生。列子招呼大家坐下來，說：“放下行囊，打個尖?！?/p>

眾人久不出門，雖逢亂世，還是很高興的，大家扎堆說笑，列子坐在高處獨自吃豆干。

一諾坐不住，到邊上草叢里亂竄，想找點什么寶貝炫耀下，他才陰神出竅，處于鄙視鏈的底部，老想弄個驚天發(fā)現(xiàn)讓眾人刮目相看。

“哎，快來——大家......”突然一個森森白骨，齜牙咧嘴地從一諾搖晃的枯樹上滾落，骷髏的嘴巴里還頑強(qiáng)地立著幾個白牙，仿佛要飛出來咬他一口，“救命，怕怕！”

眾人不以為然，一諾玩“狼來了”的套路已經(jīng)很多次。列子心里雪亮，知曉那因因相續(xù)來了，把手里豆干扔掉，走過去，摸著一諾的頭，說：“安——靜?！?；眾同學(xué)明白有事，聚攏上來。

這是個不完整的骷髏，衣衫骨肉都不知散落何處；身體和頭也分離了，手、腿骨扭曲，人頭還似乎在左右擺動，猙獰可畏。

中有弟子小土，天性好玩，拿棍子想把骷髏頭和身子復(fù)原，卻怎么也撥不動；她覺得詫異，問列子：“老師，這得死去多久才腐朽成這樣啊？”

另一弟子盛昊吾皺起眉頭，說：“戰(zhàn)死？餓死？壽終而死？”

在竊竊私語中，列子回頭說：“百豐，你過來，我給你破求生之‘象’！”于是對著百豐也是對著眾弟子，闡釋那無窮久遠(yuǎn)也無上精妙的觀象類象破象心法：

“戰(zhàn)死、餓死、壽終而死或者橫禍而死，本質(zhì)無別，他們的死亡，都遵循‘形神分離’和‘魂飛魄散’這兩大過程，而他們的‘生’，又必須受過往情欲的‘質(zhì)’和‘量’制約；表象有異，實質(zhì)無別。為什么有情欲？乃是因為生命血脈記憶深處賦予的追求‘長生’的原始本能。怎么樣才能促使生命追求‘長生’？有死亡的痛苦，還得有繁衍的樂趣?！橛褪欠毖軜啡さ募畜w現(xiàn)。明白了嗎，百豐？”

列子對著百豐大喝，百豐打了個激靈，原本有象無質(zhì)的陰神，竟然逐漸變成有形有象的陽神，還是百豐的樣子，但是本質(zhì)已經(jīng)發(fā)生改變。

眾弟子拊掌贊嘆曰：“妙哉，妙哉！”這是在贊嘆百豐剎那頓成的悟性，也是贊嘆列子應(yīng)機(jī)教育的高明。列子這記大喝，兩千五百年后的寧陽修耳朵都聾了三日！

列子對百豐頷首表示欣慰，說：“惟有你和我知道，這個骷髏內(nèi)里的求生欲，還未嘗死去；然而，勘破求生欲的本質(zhì)，也就明白，從來就不曾有過所謂的求生欲。死亡和出生，都是無謂的，不是由于過分執(zhí)著地滋養(yǎng)現(xiàn)實自我的肉體生命，就是由于過分貪求地追逐情欲與求生欲的歡樂所造成。在大道家園的最中央，保持中和合度，就不會有出生和死亡這兩件事情?！?/p>

百豐畢恭畢敬地躬身行禮，說：“老師，我明白‘破象’深刻涵義啦，但是我說不出來?！?/p>

小土插嘴：“是不是悟透元神的‘長邏輯鏈’，知曉識神元神一致的道理，就能解開‘象象流轉(zhuǎn)，如環(huán)無端’的秘密？”

列子說：“是又如何？還是解不開‘以心破象，心象亦無’呢。”

盛昊吾若有所思：“可是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切開長邏輯鏈，變成短邏輯鏈，化模糊之精確為精確之模糊，為什么就產(chǎn)生了科學(xué)？”

列子眼睛里的瞳孔一縮：“短邏輯鏈？這可是順用吾‘心’的強(qiáng)化版，無窮世代后，也可累積成長邏輯鏈。你又怎么知道今天的你，不是昔日的蘇格拉底？”

一諾回過神來，嘟噥：“什么拉底柏拉的？奇奇怪怪，老師說說這個骷髏的來歷唄。”

列子并不輕視一諾，他凝重地打開玄關(guān)竅觀看其天道承負(fù)，然后決然說：“這骷髏已經(jīng)在此百余年。他生前是個農(nóng)夫，遭遇強(qiáng)盜，背后中刀，身首異處而死。死之時，僅有三十來歲?！?/p>

小土對骷髏卻不感興趣，纏著列子：“老師，把‘心象亦無’演繹下嘛?！?/p>

列子大袍揮動，眾人面前的虛空出現(xiàn)一幕逼真立體的生命演化史，從一顆單細(xì)胞到人到陽神，期間種類之變化，歷歷在目。大家知道列子要講課了，紛紛坐下。

列子繼續(xù)闡釋那無窮久遠(yuǎn)也無上精妙的觀象類象破象心法：“生命也是‘象’。以道眼細(xì)致且宏觀地觀察，生命種類的流轉(zhuǎn)，無非象與象的變化。我指點下其間的精微吧?？茨乔嗤?，在岸上捕食的時候動也不動，假設(shè)有個觀察者久久地盯著青蛙也久久不動，在他的元神之鏡上面，青蛙恍惚間會變成鵪鶉。

“然而青蛙跳入水里倏忽間就不見了，觀察者惟能看見細(xì)如斷絲的續(xù)斷草；視覺的幻現(xiàn)，迷茫不實，續(xù)斷草長在水土接壤的地方，看起來又像青苔般?？衫m(xù)斷草若長在高旱之地，看起來和車前草差不多。這個像‘車前草’的東西得到鳥獸糞便的滋養(yǎng)，就會變成治愈跌打損傷的烏足草；繼續(xù)觀察吧，烏足草的根怎么好像金龜子的幼蟲一般？而它的葉子，卻像蝴蝶。再看下去，蝴蝶沒多久就會動起來，化為蠕動的蟲子，這種蟲子生在灶膛里面，爬得很慢，好像剛蛻化掉皮殼似的，俗稱‘鴝掇蟲’。

“你若閑的蛋疼，觀察它千把日，在你眼里，鴝掇蟲也會化為振翅高飛的鳥兒，那是麻雀，廣西人稱為‘乾馀骨’。‘乾馀骨’打個噴嚏，嘴巴里很小很小的唾沫就變成同樣小的米蟲。米蟲跟食醋里面的‘頤輅蟲’很相似。食醋里面蟲子多啊，還有叫做‘黃軦蟲’，另有叫做‘九猷蟲’的，‘頤輅蟲’‘黃軦蟲’和‘九猷蟲’都在食醋里面聚集蠕動，去掉識神‘短邏輯鏈’的分別，以元神模糊而觀之，取其同為‘小且蠕動’的相似之象，可以認(rèn)為‘頤輅蟲’是‘黃軦蟲’生的，而‘九猷蟲’是‘黃軦蟲’他媽。事物沒有固定本質(zhì)，都賴觀察者‘心’之變化而變化。

“‘九猷蟲’會經(jīng)常浮起到食醋的表面，和蚊蚋打招呼，蚊蚋又產(chǎn)卵在食醋里，你要不用科學(xué)那套‘短邏輯鏈’，實際上可以觀察到‘九猷蟲’就是蚊蚋的卵所化。蚊蚋喜歡在腐爛的冬瓜絲瓜上玩，似乎瓜里面的黃甲蟲是它親戚，不要仔細(xì)看不要仔細(xì)看，好吧，黃甲蟲就不是蚊蚋親戚那么簡單了，更像它母親。

“看累了是吧，揉揉眼睛看別處，怎么血紅色的羊肝變成了絳紅色的茜草，而刺眼的馬血和亮亮刺眼的磷火本來就是一物。不要用心，什么東西它們不是一體的呢？人血和馬血一樣刺眼，都可以是亮亮刺眼的磷火。模糊掉‘象’與‘象’的細(xì)微區(qū)別吧，不要講什么數(shù)理化，那鷂鷹與它宿敵猛禽晨風(fēng)本來就是一個樣，晨風(fēng)和布谷鳥也就一個樣，那么布谷鳥久而久之，在你的元神里，也就化為鷂鷹了。既然天下都沒有邏輯了，那么燕子當(dāng)然可以變成蛤蜊，田鼠也可以變成鵪鶉；腐爛的瓜躺在那里，呈顯出死咸魚的‘象’，老韭菜和莧菜都是‘菜’可以互變，老母羊和猿猴都在山上蹦蹦跳跳，依它們‘都在山上蹦跳’的相似象，準(zhǔn)它們互化，魚卵和蟲子差不多也讓它們在混淆中轉(zhuǎn)化吧。

“昆侖的亶爰山上有神奇的野獸，可以不用交配就自行懷孕，生出一種叫做‘類’的動物。懷疑？要仔細(xì)觀察？沒有用，去掉仔細(xì)和認(rèn)真，率性地馬馬虎虎地去‘觀’，忽略細(xì)節(jié)，它們的配偶看不到看不到。用這樣的方法，可以認(rèn)為河水邊上的沼澤地里的鳥，互相看一下就懷孕了，生下‘鶂’。沼澤地多難走啊，不要實地去觀察，差不多就行了。純雌性的‘鶂’名為大

，不用雄性它們也似乎能夠繁衍；純雄性的‘鶂’名為稚蜂，也好像沒有看見雌性，應(yīng)該是自己也就能繁衍。

“整天思戀女子的男士，不用娶妻也能夠獲得情欲快感，也別研究他們有沒有手淫破戒，就那樣；整天思念男子的女士，不用丈夫，自行就能懷孕——停住，不用懷疑她們是不是悄悄偷漢子，差不多就行啦。這個方法很好，所以呢，周朝祖先后稷是他母親踩了天神巨大的腳印懷孕而生，殷湯賢相伊尹他媽懷他的時候，不幸遇難變成桑樹，桑樹中間空心，有莘氏女子從里面挖出的嬰兒，就是伊尹。說什么婚前生子不雅才送子到中空桑樹里？忽略忽略，明白嗎？

“元神主事，你就知道蜻蛉蟲可以生在潮濕的地方，就可以認(rèn)為‘濕氣’這種東西可以生蜻蛉蟲。羊奚草和久不生筍的老竹交纏在一起，好像結(jié)婚交合，然后里面生出一種神奇的‘青寧蟲’，如果你視力足夠好，不間斷地盯著青寧看，蟲子在你眼里也會變成大豹子；豹子追逐馬，追不上只能放生，不就好像豹子生成馬一樣嗎？馬上馱著人，他們脫離豹子的追逐之后，人從馬上跳下來，不就好像馬生人一樣嗎？別動腦筋，笨，意思意思就行啦。

“用元神為眼，整體一元無別地觀察，就是‘觀象’；被觀之象，因卦象的相似性以及內(nèi)在卦數(shù)易理的相同性，而能夠流轉(zhuǎn)不息，這就是‘類象’，剛才給你們演示的畫面，就是類象的具體化?！?/p>

說到這里，列子朝虛空畫幕揮揮手，所有幻影立刻又變成虛空，青天朗日，枯草白骨，一如方才。

“而破象有三：其一，任其萬象變幻，我只一心不動，這是低級；其二，萬象變幻，我一心不動的同時，還可以隨事應(yīng)物，這是中級；其三，我心以‘靈知靈覺’居外應(yīng)物、以‘無知無覺’居中不動，‘靈知靈覺’與‘無知無覺’復(fù)又模擬至精本來的左旋和右轉(zhuǎn)，兩兩等量而勢向有別，這是破象的極致?！?/p>

說到這里，列子面色鄭重起來，放低音調(diào)說：“破象的極致，是要破‘真心’‘自性’之象，即是把先天元神之象也破除。此時，那一顆獨往獨來的至精，才能夠赤裸裸地呈現(xiàn)?！摹笞钍请y破，很多西方圣人，就是止步于此。目前看來，只有妙用三墳四易圖至高無上的易理，才可能破‘心’之象。”

百豐似是自言自語：“那蘇格拉底他們，破象沒有呢？”

列子耳尖，聽到了，說：“他們從‘觀象’開始，就和至道修煉南轅北轍。西哲的‘觀象’，是用‘短邏輯鏈’。什么是‘短邏輯鏈’呢？精細(xì)分析、嚴(yán)密判斷、依照肉眼觀察到的表象推理分別是也；目前不能用肉眼試驗證明的，不予以承認(rèn)，故謂之‘短’。至道修煉尤其是無為法的‘觀象’，是模糊之精確，去分別、泯是非、亡對立，觀察事物之本質(zhì)及長遠(yuǎn)變化的內(nèi)在聯(lián)系；兩種現(xiàn)象之間具足卦象的相似性，且內(nèi)在有明確的卦數(shù)和易理銜接，由此推演出很多次轉(zhuǎn)化之后必然有統(tǒng)驗學(xué)的概率證明，此謂之‘長邏輯鏈’。

“以元神為眼去玄覽，以事物內(nèi)在的卦象卦數(shù)易理為內(nèi)在聯(lián)系，以‘長邏輯鏈’去銜接‘象’與‘象’之間的變換，這是貌似荒誕不經(jīng)的‘類象’之背后原理，也是元神主事之后，還能夠主宰應(yīng)事的根本原因。明白‘長邏輯鏈’，無知無覺、靈知靈覺與后天識神六覺，才可以靈活自如地轉(zhuǎn)化，所謂‘三心合一’是也?！?/p>

列子說完這段話，太陽已是在天空正中，剛才斜長的人影、樹影，慢慢地變短，變成幾乎一個個圈圈，真太陽時的午時中刻就要來臨。列子抬頭仰看太陽，雙眸直直地盯著太陽正中，絲毫不覺得陽光刺眼；他不說話，似乎在等著什么。

地上的影子已變成最短，冬日陽光格外的溫暖宜人，大家見列子定觀太陽有片刻不動了，不禁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，只覺金光耀眼，恍惚間地上的黃草、清水、白骨都被融攝到陽光里面去。

忽聞一聲長笑，眾人稍稍分神，眼前就多了道人影；影子仿佛破空而來，瞬間就凝聚成人形。

“時空漣漪！”眾弟子驚呼?！敖Y(jié)成聶政神盾，保護(hù)師尊！”

來者是在時空彼端，用神力強(qiáng)行扭曲時空，讓四維產(chǎn)生巨大波動，然后踏乘四維波動之力，來到此處。此等功力幾可以與墨翟、公輸班、楊朱等人比肩，難怪弟子們要吃驚了。

列子卻見怪不怪的樣子，拱拱手，說：“老蘇你在雅典呆得好端端的，怎么費老大勁前來衛(wèi)國陋地找我呢？”

來人留著怪異的卷發(fā)，胡須蓬松，褐色長袍不似中土人物。他雙手叉腰，兩眼上番，瞪著列子說：“哎，我說列御寇啊，你教導(dǎo)學(xué)生可不能貶低我的邏輯學(xué)??！”

列子魔性地變了種說話風(fēng)格，肩膀一聳，雙手?jǐn)傞_，說：“可沒有哦，蘇格拉底你不能誣賴人。”

“原來他就是蘇格拉底?！北姷茏右姞睿煽跉?，散去陣法卻也暗藏戒備，這老頭莫不是來找茬？

蘇格拉底兩腳分開，往上蹦起，用食指凌空向列子一點，大罵：“你啰啰嗦嗦地把邏輯說得一無是處，那我怎么跟學(xué)生講學(xué)？這不是砸我飯碗嗎？”

列子輕描淡寫地擺擺手，把指風(fēng)化解于無形，說：“非也非也，你誤會了。邏輯有短長，長短邏輯根本上并無差別?！?/p>

蘇格拉底孩子似的抓起自己頭發(fā)，說：“難道我邏輯判斷分析錯了？你講講，有道理我請你喝奶茶?！?/p>

列子恢復(fù)侃侃而談的風(fēng)格：“短邏輯的強(qiáng)處，是見效快，驗證用時短，所以用于‘術(shù)’力量很大。你學(xué)生亞里士多德完善邏輯學(xué)之后一千多年，‘科學(xué)技術(shù)’會慢慢從中孕育，‘科技’就是‘短邏輯鏈’的極致運用。再過三千年，短邏輯鏈累積得足夠多，也會質(zhì)變成前后銜接成‘圓’，這個時候，‘短邏輯鏈’無非‘長邏輯鏈’。

“‘長邏輯鏈’適用于至道修煉，后世會有人總結(jié)成‘生命學(xué)’，成為一切學(xué)科的核心；然而‘長邏輯鏈’驗證慢，時效長，不好用事實證明，所以很容易流于虛幻，變成江湖術(shù)士騙人的手法，而當(dāng)‘長邏輯鏈’降本流末，變成民族性格、人人都‘模棱兩可、意思意思’的時候，那就是禍國殃民的罪魁禍?zhǔn)?。說到底，如對‘長邏輯鏈’進(jìn)行極細(xì)致觀察，一個‘長邏輯鏈’的內(nèi)里，無非是數(shù)十乃至數(shù)百個‘短邏輯鏈’?！?/p>

蘇格拉底瞇縫著眼睛聽完，臉上換了副愜意的表情，這老頭自來熟，上前一把挽起列子手臂，大聲說：“走走走，咱哥倆說什么要喝杯奶茶。”

列子也笑了，說：“沒問題，但我得給學(xué)生收個尾?！?/p>

蘇格拉底蹲在石頭上，揮揮手，說：“你講，我聽?！比缓笈匀魺o人地嗑起瓜子來。

列子也不避諱，繼續(xù)說：

“‘長邏輯鏈’的妙用、大用，是在破象的最后階段。惟有先天易象數(shù)理都通透精熟，‘長邏輯鏈’才可以理解到極致；這時，一切象在靈知靈覺的主宰下，形成首尾銜接的圓圈，大圓圈是由許多個小圓圈構(gòu)成，小圓圈的運動形式是順逆旋轉(zhuǎn)——這就是至精的先天大五行顯像，也是覺性的呈現(xiàn)。此關(guān)鍵時刻，行者若能以無知無覺來做反向類象，探尋靈知靈覺得以產(chǎn)生的淵源，一旦突破進(jìn)靈知靈覺內(nèi)部的運作數(shù)理，只需電光石火的瞬間，靈知靈覺與無知無覺俱湮滅，那一顆至精就朗然在懷！這是洞察至精的惟一路徑，也是無為法‘心象亦無’的終極境界?！?/p>

“靈知靈覺和無知無覺相互作用的機(jī)關(guān)，只有真人才能夠玄覽，故最終能掌握生死、長生久視。常人是被這機(jī)關(guān)卷入紊亂的至精運動漩渦中，故在生死之際，不由自主，依過往之元神記憶，重入復(fù)命。

“人經(jīng)歷嬰孩少壯衰老階段，來到死亡，這是被動地進(jìn)入造化的機(jī)關(guān)。如果這個人經(jīng)過先天易或其他至道修煉方式，可以自主把握生死，這是主動歸于造化并掌握造化機(jī)關(guān)。這個造化機(jī)關(guān)，就是河圖五十五個方向整體和個體同步、陰陽與五行勻稱之萬維運動。

“萬物都出自河圖的秘密機(jī)關(guān)，最終又都入于河圖的玄妙機(jī)關(guān)。”

學(xué)生們紛紛做筆記，沒有帶筆記本的，就在自己的臉上寫。蘇格拉底也鼓起掌來，拇指一翹說：“我看這次盛會，就叫做‘萬物入機(jī)’吧?！?/p>

“善！”列子也翹起大拇指。

夕陽逐漸西斜，豫中平原、野王郊外的這群人，不前進(jìn)了，朝著出發(fā)的地方，昂首闊行。